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read2();廖四姐儿并非排行老四。据说,她娘在生产她的时候,她爹廖代招在屋外紧张得牙齿打架。不断的问:“生了没有?生了没有?是个啥?”后来一声婴孩陡啼,剃头匠廖代招终于承受不了,竟突然昏了过去。醒来的时候,廖代招虚弱地问:“是个啥?”接生婆从来没见过这么不经阵仗的男人,没好气地说:“是个姐儿!”是个姐儿!这么叫着叫着,就成“四姐儿”了。

长大后,四姐儿活泼好动,尤喜舞龙,但她终究是个女儿身,所以并未如愿。就喜欢看人家舞龙。觉得二蛮子舞的好,舞的带劲,凡是二蛮子舞龙,都各村各庙的撵起撵起看。后来,彼此之间,就悄悄喜欢上了。在舞龙队,四姐儿就像是个编外,除了不上场,什么事都有她。舞龙队里那些解“文阵”的秀才,吃闲酒的时候,就拿他们俩对个上下句凑趣,也算是个酒令吧。一个人出个上联:“蛮子。”

就有人对个下联:“姐儿。”

一个人又说:“二蛮子。”

另一个人则对之:“四姐儿。”

一个人说:“二蛮子舞龙。”

另一个人就喊:“四姐儿卖糖。”

一个人高声叫道:“二蛮子舞龙我喝彩。”

另一个人忸怩了半天,才对出个:“四姐儿卖糖你出钱。”

前一个人就不依了,都不依了:“这不通不通,为什么是我出钱呢?”那个人就说:“怎么不通?你买糖请我们吃呀!”众人大笑。这乡村闲酒,吃出些意思来了。无论是二蛮子、还是四姐儿,都不知道有人把他们俩做个题儿对成了对联。其实这都无大碍,最介意的是四姐儿她爹廖代招,亲亲的独养女儿,看在眼里的时候,目光都是软的;想在心里的时候,整个心窝窝都是热乎的。舍不得她吃半点苦啊,总得找个好人家吧?而二蛮子啥都好,就是这个家境过不了关。是个孤儿。有时候廖代招也叹气呀,可惜了个二蛮子。

水至舞龙手在绵水县城出事的事情,在这天中午后就逐渐传开了。水至到绵水县城不过十多里路程,脚力好的半个多时辰就到了。正月十五这天,有不少水至人一大早三三两两邀约着去县城看会灯。廖四姐儿本来也是要去的,怎奈临出门的时候,廖代招突然心窝窝痛,痛得脸都白了。廖四姐儿就只有留下来,坐在床边看着虚弱的廖代招。中午的时候,廖四姐儿准备去杂货店买点黄糖,好给廖代招兑水喝,就看到陆续有人慌慌张张从县城那头过来,叽叽喳喳的交头接耳后,又迅速的散开,有的慌忙关了门,有的朝更远的地方跑去……

廖四姐儿感到茫然,怎么啦?大过年的,咋像有土匪来了似的?有个熟人从廖四姐儿面前跑过,廖四姐儿一把抓住,廖四姐儿问:“怎么啦?怎么啦?”那个人挣了几下没挣脱,才说:“哎呀,你快松开,闹兵祸了,舞龙手造反被杀了,死了好多人啊血流成河了!”

廖四姐儿还是懵的,什么情况?会个灯咋就造反了?还血流成河了?廖四姐儿再准备抓住个熟人问一问,这次刚一抓到,还没问,那个人就说了:“快跑吧,都死了,都死了。黑衣队见人就杀。舞龙手死光了!”

此时此刻,廖四姐儿才对这个突发事件有了个大概的认识:舞龙队闹事,被黑衣队镇压了?都死了,那二蛮子也死了?不不不,二蛮子不可能死!二蛮子怎么能够死呢?他是二蛮子呀!廖四姐儿把那包黄糖放在床头柜子上,三魂已经去了两魂,木纳的说:“爹,你自己兑水喝吧,我有事,我要去县城。”

于是,在水至场去绵水县城的路上,逆向走着一个人,她就是廖四姐儿。从绵水县城逃出来的人都说:“她是疯了吗?这不是去找死吗?”廖四姐儿赶拢县城的时候,已是人去城空,城门口还有血迹,也有人被拖行的痕迹,黑衣队在抬拾尸体,还有几具尸体躺在路边。廖四姐儿并不感到害怕,她知道二蛮子今天穿了啥衣服,是漂亮的舞龙服。所以廖四姐儿想看看那些穿着舞龙服的尸体,到底是不是二蛮子?到底有没有二蛮子?但黑衣队不让廖四姐儿靠近,他们拉动枪栓警告,叫廖四姐儿快滾,要不就一起抓起来。没有看见活的二蛮子,也没有看见死的二蛮子,廖四姐儿心里空得一点底儿也没有,她想跌尽那个洞里,可是却总是下坠下坠下坠……老是到不了底。这种空,是一种绝望,是没法填补的无边无际的空。她晃晃荡荡又回到水至的时候,天还没完全黑,整个水至场街道上已经极少有人。即使有,也急急的走,低头躲闪,瞬间就进了某一扇门。只有阿黄在街口茫然地看着失魂落魄的廖四姐儿。

水至历史上还没有这样的恐惧之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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